拳打在了棉花上,浸了水的棉花很沉,她感受不到一点儿回弹的气力。
只感到深深的无力和倦意。
宁茜蜷在床上,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倦裹挟着,很快就睡着了。
“……”
“大小姐,大小姐!”
“宁老师!”
半天,宁茜终于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面前满脸焦虑的唐缘。
“干嘛啊汤圆儿……”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居然哑了。
宁茜愣了下,看了看外面漫天灰暗的天色,脱口而出:“我睡了多久?啥时候拍第五十三镜?”
唐缘急得不行:“你快量个体温,别折腾了,你身上好烫……”
宁茜一把推开她,拉开窗帘向外一探,心下一沉。
北风呼啸,远山覆雪。
寒潮拐了个弯儿,眼看着是迎着山海关来了。
她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状态,咳了两声,拧开瓶盖灌了半杯凉水,感觉音色稍微正常了一点。
“来给我上妆,快。”
唐缘:“……大小姐!你在发烧你不知道吗?”
她慌慌张张地揪着头发,碎碎念的语速很快:“早知道就该喊醒你先喝药的,明明资方大佬都说过了我居然还是把你弄生病了这可怎么办啊啊啊啊!”
宁茜隐约听见了一句“大佬”,心思动了下,却懒得过问,敲了敲桌子催促:“汤圆儿,快来。”
“五十三镜还没过,是不是?”
“这一条里没有我的特写,感冒影响不大。”宁茜翻开剧本,“何况,这段赶紧拍完,他们就能赶在下雪前回京。”
他们,说的当然是跟拍的群演们。
唐缘的心揪了一下:“那你……”
“我可以的,快一点儿。”宁茜很轻盈地笑了一下,在拍摄群里发了几条消息,而后缓缓地呼出一口发热的空气,把先前乱七八糟的心绪赶出脑子,默默温起了台词。
……说来也是好笑。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梦到过和黎洛有关的事了。
上一次还是在她兴奋地坐在去往北京的卧铺火车上。
当时她高二,刚刚参加完艺术特招考试。
表演类学校不像是普通高中那么严格,高二就参加招考的不算罕见。
如果提前被心仪的学校录取,就可以直接开始大学生活了。
宁茜就是这样。
靠着几场大型汇演的出色表现,以及名校教授的专业推荐,她在中学期间就参与了一部大型红色舞剧的拍摄,出演女三号。
这个角色的戏份不少,宁茜又把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拿捏得极好。
以至于舞剧结束后,不少剧评人单独剪出她的高光情节,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几乎十拿九稳地通过了理想大学的招考之后,宁茜瞒着爸妈,偷偷去了北京。
她十六岁了,可以自己买火车票了。
卧铺车开得慢,从临城到北京,足足要一天一夜。
灯熄了以后,宁茜兴奋得睡不着,偷偷把窗户推开了一条小缝。
华北平原的风凛冽又干燥,裹着北方的寒意呼啸着卷上来,是和临城不一样的味道。
细碎的风呛进了喉管,宁茜忍不住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又笑。
她很快就要见到黎洛了!
她考进了最好的学校,能够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旁。
宁茜都想好了,等到见到黎洛的时候,她要把自己冰冰凉的手指插进黎洛的脖子里,然后踮着脚尖勾住他的脖子问他。
“你没说完的那个答案,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了?”
她甚至矜持地考虑了一番,该怎么样欲拒还迎地接受黎洛,而后同这个最熟悉最了解的人,开启一段陌生的、全新的关系。
在纷乱又高昂的情绪里,宁茜直到破晓,才浅浅地睡着了。
还做了个梦。
梦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小时候的黎洛,一脸欠扁地帮她系红领巾,还跟她说不好好学习就会变成啃老族,一辈子找不到工作!
一会儿又是中学时候的黎洛,从一中漫长的坡道上面走下来,手上很随意地托着本红彤彤的荣誉证书,轻描淡写地和她显摆,说,哥哥又拿了个金奖,好没挑战性。
……
可惜梦醒之后,她没看到系着红领巾的黎洛,也没看到拿着红色证书的黎洛。
只有看不下去的清大学生,给她递了把积了灰的旧伞。
“……学妹。”
“我们清大微电子系,真的从来就没有你说的那个同学啊。”-
回首峰外零星雪落。
宁茜默默合上了剧本,唐缘在替她抹眼下的遮瑕,于是宁茜微微闭上了眼睛。
四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扑空以后,黎洛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

